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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岩的诗

崔岩

(阅读:1447 次)

崔岩,1972年生于杭州,浙江省作协会员。诗歌发表于《诗刊》《文艺报》《星星》《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林》《江南诗》《山西文学》《西湖》等报刊,作品收入多个选本。出版诗集《静物的声音》、合集《无见地》。

崔岩的诗

(计 19 首 | 时间:2023-08-22)

【篝火】

点燃篝火,并不能与一片星空
相映照——那太庞大了、太旷远了
稳固又恒久。篝火因其渺小而动摇
又仿佛,因为不确定性而急切。

同样具有不确定性的
还有杯中的酒液。它让点燃篝火
这件事变得纯粹起来:照亮几片
围坐于篝火的青黄叶子。

使它们,在不确定的暮色里
在不确定是否会被过火的温度里
相互眺望,并终于发现:被映红了的
对方的脸上,长着一张,自己的脸。


【树的本事】

有的树,最大的本事就是
懂得在合适的时候,抖掉不合适的叶子。

那么多叶子,每一片
它都了然在胸。抖掉一片,就忘掉一点。

鸟儿在枝头歇息的时候它抖一抖
有风掠过的时候也抖一抖。

到了秋天,即使没有风
它自己也会在夜晚,使劲抖一抖。

直到把浑身的叶子全都抖落
它才安心过冬。


【物候新】

没有什么事物是沉默的。
蚕在吞噬桑的过去,
树木隐于蝉的新生。
初三的儿子也亮出稚嫩而扎眼的麦芒。

落日于江面喧哗,
以至静寂的江水也不安起来。
这让一个中年人惶恐而落泪——

他的惶恐,出自那变化的波澜,
他的落泪,献给那渐渐消逝的晚霞。


【花】

开一次花,就是想同过去
做一次了断。
就是静观、内省
从身体里析出最好的部分
于外部,重新构建一个自己。

还有一种可能是被抽取。
季节或者环境,是某种具象之物
设置的丹炉。他,或他们
——需要使用一株植物
最精粹的成分。

也可以视作:植物的表达。
造化给人嘴和手,却赐予了它们
多姿的口吻。只不过它们
有的话多,有的话少
——纤瘦的波斯菊喜欢扎堆喧闹
只有极少数的花会在夜间
突然说出什么,随即闭合
话,在嘴边干瘪与枯萎。
没能听见的人,只好望向层叠的黑夜
期待寻觅到,语言的回声。


【鸟鸣涧】

我们在溪涧一侧提高了嗓门交谈
隐约有鸟鸣,从隆隆水声里
浮起,又轻易卷入水底

抬眼望去:溪流中间的巨石之上
几只黑白相间的小鸟跳跃着啄食青苔
两岸山林幽深,想必也有鸟雀
三五成群,在叶丛中觅食、鸣叫

清脆的鸣唱被激越奔流的水声
压得一低再低。就像是
至今仍然怀揣希望的我们
每次醉酒之后,依次念诗的声音


【留白】

不必再说了。要说
也无非是将现有的画面
再费尽心思地,引申一遍。
沉默处不是沉默
是清晨遮蔽视野的雾气
潜伏着光,或者隐约的、沉闷的雷电。
是暂时静止的海
心意稍动,浪涛即刻裂岸。
是密云满布的天空
倏忽间云开见日,或滴滴点点地
落起雨来。
不必再说了。空白处不是空白
那里的深处,藏有原始的乐声
一种被称之为“说”的东西
充盈其间。


【身体里的影子】

你终将活成一支铅笔。
腔体之内,你的影子被一次次叠加
——目光投射,或者
从食指顶端隔空而来的锐利光线
受阻于你的胸肋
微驼的脊背。
你劳作:专注于制造汹涌汗液
但无法析出
这些如茶垢般黏连的影子。
——所以你终将活成一支铅笔(可能
已经是了)黝黑笔芯充填了你
这些沉淀物,这顽固的
易燃的煤。
你只能不停书写
试图将其逐日磨损。
你时常刨开自己
削尖它们
好让这些坚硬的影子
尽量充分地
一个字、一个字地
从体内褪出,映照在
时间,以及一些薄纸
的空白部分。


【月亮】

信仰来源于看不见。有时
也来自够不着。每当谈论起它
心里就出现一轮或者一弯:被夜幕反衬的镜像。

经验给我们安全感。而共识
的崩坏,让群体发疯——猴子捞月
是一种。天狗吞月,是另一种。
 
它存在于我们的念力中
无论晴雨,见与不见
它自圆。自缺。自残。然后又颠倒过来。
 
没有谁会觉得它消失过。没有谁
会真的去假想:某个失措的夜晚
黑暗,修葺并弥补一个最大的漏洞。


【暴雨】

古人说“夏雨如赦书”
——幽闭的巨大盒子被雨水有限解构
五花大绑的人断开绳索
空怀自由之心,不知向何处脱逃……

而暴雨,则是在赦书之后
连续十份罪诏。言辞激烈、喋喋不休
无从辨析的叱责声里,间杂有
拍案而起之音,震怒
扫落桌案上层叠的卷帙。
 
万物不知所措,不知上天怒从何来。
行者惶惶,居者惴惴
这漫天彻地的水啊……
居上位滔滔不绝,居下位滔滔不绝。


【私章】

别用阳文。那些单薄的凸线
即使是在石头上,也显得虚浮。
要深刻。要让指端在抚摸时
感受到粗粝,感受到纵横的凹槽有些烫手。
让反向镌刻的名字,在被读出来的时候
像埋伏于刺刀寒光背脊上的阴影部分。
姓氏旁边,要制造裂纹
以便与家族的古老相映衬。
注意留白——腾出必要的空地
留与后来人。
选材最要紧:不必为保持久远的清晰
而刻意坚硬。找一块柔软的石头
让我艰深的名字在若干年后
风化于时间,轻描淡写的刻痕。


【训 诫】

提词器里的唱词是旧的
照着唱便是。咿咿呀呀的那些乐器
也是规定好了的。
嗯,要注意音准、注意调门、注意合拍
不不不!请注意你的手势和步履
唱到这一句时,你得甩出制式的姿势
步伐!诶诶诶说你呢!腿!
靠前点,再直些!幅度,再大些。
对,这才是被认可的。
好了,可以!明白没有?往后你得勤加
练习。在规定的曲谱、规定的唱腔
规定的扮相规定的姿势里,形成你的特点。
来吧让我们练习。对麻木要保持
恒久的兴趣。这出戏总有最热烈的观众
这出戏还得接着,演下去。


【隐于夏】

就是要隐于史诗般恢弘
仿佛一夜盛开的月季花丛
做一只自说自话的黑鸟。

偶尔婉转鸣叫。但要让人
无从查考声音的出处。
抑或,保持沉默
 
冷不防掠过花间,用翅尖
碰落花冠表层的一瓣。扔下一片
灰色的小羽毛。


【这一生做得最多的事】

这一生做得最多以及正在做的事
是为别人的想法,寻找合适的骨头。
要剔去这些骨头上原生的新鲜的肉
选择尽可能契合的方式拼接
以便将别人的想法支撑起来
活血生肌,使眉眼生动。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好不容易让一个想法站起来
新的想法又将其推倒。
这迫使我去寻找更多、更细碎
关节更为灵便的骨头。
为了省事儿,不得已之下
我常常会拆散前一副骨架,重新拼接
支撑起新的想法,完成日常的工作。

作为一个手艺人,我这一生
忙于拼装别人的骨架。有时
在即将完成的那一刻——
为了让作品看上去没有缺憾
我也会从自己的骨架里,抽出一截
剥掉筋络。敷上一层,别人的肉。


【白云记】

相较于各大寺院殿堂角落昏昏欲睡的上师
它未戴念珠,未穿法袍,看上去敦实而洁净
也更加处于一种空阔的大自在。

它时常现身于车窗前方一筝之遥的碧空
和道路上磕长头的信徒一起缓缓地
往车身后面踽踽而行。

它也端坐于积雪山顶一臂之远的蓝天
风吹也不动,如佛之入定。
仿佛有一条细长、透明的纱线
将它远缀于
虔诚的瘦信徒或巍峨的雪山峰顶。

我离开拉萨的前一日黄昏天色阴沉
无数朵白云身穿灰红色袈裟
在近空的辩经场聚集,转动各自法轮
像是为某位活佛送行。


【闰月】

太阳西沉的时候,经年流淌的
石梁溪,水面荡起涟漪。
垂柳岸边,钓鱼人
在收拾他的渔具。
 
他用一只精巧的桶从溪里提水。
用毛巾,擦洗日光下略显黝黑的胳膊
擦洗长长的鱼竿,并一节一节
收拢,放回竿袋。

做完这些,他把剩下的小半桶水
又倒了回去。
脚下,夕照中的石梁溪
因此轻晃了一下。


【潜伏者】

你看不见他,可他
确实存在:可供逃离的门、窗
的窄缝,一只随你身形转动的眼睛。
还可能隐藏于书架上书与书的间隙
甚至,隐藏于书的下一页
等待你翻过去。
隐藏于灯光的背面
或者入睡之前任意一处黑暗。
隐藏于你的影子,甚至
就隐藏在你身上。
可以隐藏于炫目的光明
如同一粒危险灰尘混入光芒的流水
隐藏在脖颈之后,或者,就在鼻尖下面
视野恍惚的区域。
像一名身穿变色野战服的狙击手伺机而动
在你心脏跳动舒缓、呼吸平和的时候
冷不丁地扣下消音步枪的扳机。
子弹击中肉体,那声音
沉闷、阴郁。


【关于徐谟旦的记忆片段】

如果不是三十多年后被人提及
我确实从未在意过,他裤子上的补丁
——那来自于郊县,不知道哪一个农村。
我们遇见时,会点头,会笑。
两年半时间,我们的交谈不超过10句。
他应该也写诗。这个中等师范学校里的
绝大多数人,用狂热追赶年代。
——矮个子的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
我们流行桀骜不驯
我剃光头那年,他朝我发出
善意的笑声。
最后见他是一个冬天
中午的阳光关照着男生宿舍东侧的窄门
他烫头发,穿喇叭裤,憨笑的圆脸。
当时我还窃窃嘲笑那种
妄图追赶浪潮的乡下人:
看啊!他们永远踩不准步点
他们热衷于模仿早已过时的样式
把自己当成前卫。
随后,年级里传出他卖血的消息
他决然离开的时候,使用与海子
同样先锋的样式,并先行于海子。
多年以后,我在一篇随笔里这样写:
落日沉没,消失不见,却仍有余力
将一些晚霞托举起来;晚霞流逝
却仍留有余音,将一个尾声
托举起来。


【后果】

他们是无法取得和解的——
一个自己和另一个,总是那么
势均力敌。这个越过了河界
过几日,另一个会夺回来。
譬如此刻雷声彻骨,闪电照亮急雨
过阵子,甚至只需几个小时
潮湿与晴朗,又会不动声色地短暂僵持。
他俩相互撕裂并留有余地
也许这一辈子都会乐在其中
看似波澜不惊,却有人所不知的险恶:
这个赢了,我成为疯子
那个赢了,我成为傻子。


【结论】

将一块石头抱起,投入深井
屏气等待一个消息。
要命的是:明明过去很久
仍未听见“咚”的一声。
此时胸中浊气升腾,我们缓缓吐纳
在不磨损听觉的前提下
尽量控制住对新鲜空气的急切欲求。
而结局仍然未至。恍惚中
我们开始在心里丈量井的深度
默想石头下落的过程
并惴惴于落点的材质:泥泞、水潭
黑冷的石底或者炽烈的岩浆。
在“咚”的声音从深井底部传来之前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先行走开
一个悬而未决的结论将我们锁喉。
我们开始怀疑之前那个投掷动作
的真实性。甚至于,一种无法从中脱身的
深切悔意,业已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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