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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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的诗
（计 15 首 | 时间：2023-10-12）
我不能朦胧
生活的蚊子叮着我
血饰像蘑菇一样生长。
我的蚊帐是破的
在这风雨交加的晚上
我的睡意跟随着血浆。
蚊子和臭虫喝醉了
昏倒在我的床上
他们的小调是那样淫荡。
而我不能朦胧
眼睛伸出乌黑的铁杠
支撑在低矮的天花板上
房顶落下沉重的雷霆
我的屋顶在摇晃，在抽泣
眼泪沿着墙壁流淌。
我不能朦胧
我的姑娘穿着唯一的短裙
被庸俗的念头撕得难以遮体
闪电调戏她风骚的皮肤
我脸红了
我不再让爱情在欲望的火中煎煮
思念于是那肿瘤一样的切除。
我不能朦胧
我愿意割舍一切
保全一颗思想像泪珠一样新鲜
我痛悼我的信念
她倒绑着双手走向刑场
被千次万次执行枪决
我的思想被腰斩了
电线杆和旗杆的顶端
思想的头颅血淋淋地高悬
我不能朦胧
丧失了思想
四肢显得这样强壮
我是木偶
被身后陌生的手指揉搓
我不朦胧
神智在血液中暗暗蠕动
在被风雨打肿的夜里
熟睡的身体感到了舒适的弹性
下垂的睫毛弯曲成钩子
在瞳孔里钩出肥硕的梦
我不朦胧
我的睫毛是笔直的
我的耳孔是宽阔的隧道
但见蚊子们放肆地性交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
我并不朦胧。
香港。一位诗人悲戚地哀叹：
我们的诗死了
在高速公路上撞死了
被夜总会的音乐折磨死了。
我们的诗也死了
死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
死在顾客冷漠的目光里…
躺看的，是尸体，
竖立的，是墓碑。
厚厚的灰尘掩埋着它
诗，冰冷又僵硬。
让我们欢乐起来吧！
欢乐地离开诗的墓场废墟
到森林里，
到崖上，
到人丛中，
到天空，江河和高大的烟囱间…
去寻找诗的生灵，
去迎接诗的复活！
我和鸟儿对歌：
“笼中的鸟儿啊，
你在牢笼里，
怎么还唱自由的歌？”
鸟儿唱道：
“笼外的人啊，
你是自由的，
为啥还唱笼子里的歌？”
耳朵总是幸福的
不幸的嘴巴各有各的不幸
勤勉的耳朵总是可爱的
而嘴巴则越懒越好
张开五指打上去
发出两种不同的声响
击嘴则“叭”
击耳则“咣”
勤快嘴巴和偷懒耳朵
惩罚一模一样
一讲起一九五七秋天的故事叔叔便满眼露水
闪出惊悸之光
爆炸是秋天的事情
已经过去多年了
人们的耳朵仍在流血
聋人们在呐喊
太可怕了
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
其实火光离他们十分遥远
我出生的时候正好看见
我的父亲
在钢水里洗浴
钢水本来是要灌进父亲耳朵眼儿里的
只要侧起脑袋，让钢水
轻轻注入
父亲就成了不坏之身
爆炸是父亲的嘴巴引起的
他扬起脸去，喃喃申辩什么
钢水便从百米之上泼下来
浇在他颅顶和背脊
他越来越矮小
墨汁一样铺开
散发出书香的味道
父亲当时想说
耳朵不是插在一个容器之上的两个漏斗
一个花瓶上的两朵花
也不是吞食命令的
进料口
195710
是父亲留下的
永远挂不通的
电话号码
请进
你第一次到来
这房间里充满好闻的味道
韭莱嫩芽的气息
青蒜的气息
蛛网尘封的檐下
我以为燕子要来筑巢
窗外的百里春色
要枝蔓进来
穿透四壁
蒜子和青藤并没有来
一件黑色燕尾服翩翩飘落
衣架上
红色蝙蝠衫无风摇曳
一种气息沾染在
书页里
衣裾上
从此在空气里浮游
韭菜的气息
蒜泥的气息
就这样静卧于桑梗之上
灼热的劳作之后
体会到绿露的阴凉
三星已经升起
微飔于青萍之末
蛇行婉蜒，在桑林
轻柔的呼吸无声
一生要更换几次衣裳
总守持冰清玉爽的肌肤
一生多少次长的迷梦短的玄想
统统是为了嫁时的衣裳
田野的鸡鸣跃过桑树之巅
村姑用瓦罐汲水
她汲水已满
她瓦罐已漏
濡湿了褴褛的绿色绸裤
轻轻地活着
轻轻地走动
这一片羽毛不可能留下脚印
它洁白，没有用处
飘浮在阳光下
影子在投射途中已经熔化
到处是风的声音
到处是风的声音！
羽毛在抖动，震颤
悄无声息
羽毛受伤了，却不见血迹
不知它睡去、死亡，还是昏迷
在阴雨的天空它无暇哭泣
仔细地飘游，躲让每一粒雨滴
万千心事杂沓而来
千百人的脚踏在耳垂上
轻轻重重，缓缓急急
由不得叫人回想
五年前的风从胸底飘出
兰花的馨香犹在
梨花的粉蕊纷撒下来
那是谁的花？又为了谁
盛开？
天蓝的灯芯绒衣服
条缕分明，黑色的电木扣
娇小的身子轻轻颤抖
遥远的声音电掣而来，
那是谁的声音？是说恨
还是爱？
我们在一起，已经相处很久了
现在很好，将来还不知道
天气寒冷极了
我长长的喙
插在我们的翅膀下面
从展开的翅膀下向天空望去
仿佛置身于热带丛林
阳光使黑羽毛神秘
使白羽毛透明
使红色羽毛熠熠燃烧
阳光使我们生命的颜色暖暖流动
我所说的我们，是指
一只鸟，和它的全部羽毛
身体瘦削还是丰腴
与羽毛很有关系
寒冷还是温暖
与羽毛也有关系
这如同青苗和它的土地
十指和它的心
我曾经非常疼痛
不是因为疾病
是因为羽毛
疲倦又凋零
我曾经瑟瑟发抖
其实我并不寒冷
只是羽毛冰凉的时候
我才开始哭泣
爱还是戕伤
生还是衰亡
与羽毛很有关系
当严霜逼近的时候
叶子挣脱了树冠
在逃亡之中病死在南方
这是一个残酷的季节
羽毛却正从血肉中生长
如同思想成长为语言
火成长为，不可阻挠
叶子四散飘零了
我们坚持下来，用枯草修筑大巢
我所说的我们，是指
一只鸟
和它的全部羽毛
孤独或者愉悦
苦难或者幸福
与羽毛很有关系
一根翅翎随风飘去
在纷扬的大雪中，很快迷失了
羽毛迷失在风雪里
像雨点迷失于水面
猝不及防
而在第二年春天
羽毛将从泥泞里站起身来
朝着我们的巢穴飞跑
在经过大路时
它旋转，躲闪
车轮和马蹄交相践踏
我们将衔它回到巢里
用长长的喙
亲吻它，和它说话
用我们身体的全部爱怜
温暖它，使它苏醒
因为一支羽毛的不幸
我们已经疼痛了整整一冬
血珠至今不肯凝结
我所说的我们，是指
一只鸟
和它的全部羽毛
1
悲哀的蜡烛
二十四支
在黑暗中仔细清点
比手指还要寂寞
二十四支
晶莹如雪
我反反复复
怀念它们的冷
天生的凛冽
原来出自于纯净
2
肃杀之风从背后
推开虚掩之门
秋天之水 春天之树
天空方方正正
于毡房之外悬垂
我黑暗的心喜欢这图饰
镶着银星的柔软羔皮。
3
我冷冷地思索
蜡烛美好的品质
凝冻为冰
融化为水
小小的湖面上
竖立着小小的花卉
我喜欢这些温暖的小舌头
舔着夜的浓汁。
4
一支是妩媚的
二十四支是喜庆的
一支是凄苦的
二十四支是悲壮的
当我心怀伤痛的时候
你不该点燃
这一片雪白的墓碑
端坐于毡包的中央
二十四支排列周围
当我心怀伤痛的时候
请你不要询问
谁哀悼谁
5
我从名城归来
捧着一掬
险遭践踏的雪
除了铸成蜡烛
雪，一无用处
除了黑夜
蜡烛一无用处
除了梦
睡眠也一无用处。
6
久已预料的变故乌云一样升起
蜡烛，你凝冻了全部雨水
闪亮的雷霆，轰鸣的火花
那是你柔柔的蕊
哆哆嗦嗦的手
敢把它重新点燃吗？
7
氢和氧
在大陆之间拥挤成波浪
谁还能记得
它们是火焰的孩子
我要谈谈我们的孩子
雪做的骨肉，二十四支
晶莹而且冰凉
这世界根本无路
有的只是缝隙
你指着天空说
那鸟儿飞翔在缝隙里
你指着河流说
鱼儿和船在同一条缝隙里游
你眯着眼睛细细端详我
你是在观测一条缝隙
你冠心病的上司去世了
一条缝隙梗塞了
你向他的后任说了欢迎的话
微笑地朝新的缝隙鞠躬
有一天你请了十个朋友作客
你在十条缝隙的交点处喝酒
嚼醉了你对大家说
条条缝隙通罗马
两幢高楼南北对峙
天至暗下来了
几百扇窗户渐次光明
来来往往的水银之光
寒风被照得透亮
第二十四层楼
丝绒的窗帘掀起
铜窗无声推开
一只纸鸢翩然飞出
犹犹豫豫旋转
时南时北徘徊
看遍了每一层窗口的景致
笔直地坠落下来
纸鸯进入另一个风景区
都会晦暗的大峡谷
科罗拉多；沼泽；洼地
侏儒佝偻的屋脊
在冬天越弯越低
这是一个城市的硅谷啊
人影沙丁鱼一般游弋
助理工程师，助教，助编
助理记者，助产士，教师
一群整日奔跑的小马驹儿
浑身散发出酸酸的墨水味儿
子夜之后高楼黑寂
峡谷里的小火炉炭火正炽
小儿女抱着奶瓶沉沉睡去
他们年轻的父母
他们的小马驹
咴咴儿地读起外语
在古力番
我的马儿不吃草
它昂首谛听
在古力番
我的马儿不奔跑
晚风初兴
它的长鬃绞结在一起
夜深时
它看到兴安岭的松针麦芒
织就受难的针毡
它听到的歌声．
是锋锐的黄金形象
古力番星星如豆
月如柠檬
沙丘廷绵如沉睡的少妇
如腰肢如臀侧如臂膀
而我的马儿
昂起忠诚的脖颈
大动脉热血喧响
在古力番它彻夜踟蹰
飞翔
或者死亡
一棵正在生长的年轻的树
被自己的力量折断了
面对这断裂的躯干
和芳香的血液
静默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如果有哪一种刀剑
被自身的锋芒斩断
我们应保持沉默
我们既不赞叹它的锋利
也不悲悼它的脆弱
面对这样一株折断的树木
需要的是一种尊敬的感情
忘掉它的伤痛
记忆它的年轻
你的鲜血流到哪里去了？你是风中潮水的泡沫
白色花
我的马儿不敢践踏
你爱人为你悄悄哭泣
你众多的姐妹都爱着他
她们的脸儿比你鲜丽
白色花
有个女孩子伏下身去
牛一样啃食你甘甜的蕊
白色花
她辫儿松散，腮儿迷醉
放牛的娃子，牵着狗来了
他举起红杆儿短鞭
向你一鞭鞭抽打
白色花
你把莹白的灯盏举过头，摇摇晃晃向南走
白色花啊白色花
秋天里，我们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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