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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稼文

(阅读:1524 次)

张稼文,1965年4月生,从事传媒和互联网工作,高级记者,现任职昆明报业传媒集团(昆明日报社)副社长、昆明信息港管委会主任。20世纪80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早期习作发表于《滇池》《大西南文学》《散文诗》《诗刊》《星星》《美文》《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上海文学》等报刊。出版有《阳光灿烂:60年代生人的青春祭》《江边记》《我是我从未遇到的人》《那些小事情》等长篇小说和散文诗集。作品被收入《中国散文诗90年(1918—2007)》《60年散文诗精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流淌的声音:中国当代散文诗百家精品赏读》《中国散文诗百年经典》等。曾获第四届高黎贡文学奖。2020年7月任昆明网络文学协会主席。

张稼文的诗

(计 17 首 | 时间:2022-09-12)

【一个声音在问】

“你靠什么活着呢?”黑夜里,静寂中,有一个声音突然在轻声问。我明白它问的不是一日三餐,也不是利禄功名这类。

我也明白它问的不是我。它只是在问属于我身体或精神的某个部分,要么恰恰是这“某个部分”在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不过,即使问的不是我我也想听。不让听我也会偷听。


【傍晚】

回到悬崖边的树巢上,收起翅膀,鹰还是鹰。

换身衣服换个地方,支起货摊,城管变身小贩。


【怪不得】

苍蝇在太阳下飞翔,为的是伺机舐臭吮香;蚊蚋在夜里嗡嗡欢唱着给大家发红包,其实是想让自己的肚子变成一个鼓鼓的大红包。

怪不得,蜜蜂有时会拒绝飞翔,而大多时候我们听不到夜莺歌唱。


【松土】

他在挖。

屋外这块板结、僵硬的园地,几年来一棵草都不长。他哼哧哼哧,干得满头大汗。

“你打算播栽些什么?”邻居问。

“那不是我的事情,我只负责帮这块地松土。”他手掌心起了血泡。“我相信,它肚子里一定埋藏着它自己喜欢的种子。”

果然,不久之后,这块松过土的地方,各种芽苗相继顶泥而出,随之,有的长成绿草,有的开出鲜花,还有一株是滇朴的苗,喔,它将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你家那块地应该也一样,”他告诉邻居,“这年景,只需要下番力气帮它们松土……”


【一片叶子】

一片叶子飘落门前。

“你想要进来吗?”


【我拍了拍自己】

身上有些熟悉的东西我从未见过,譬如后脑勺。这么一想,我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还有屁股。我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活着,有时显得简单、肤浅,甚至滑稽或笨拙,可又有什么要紧呢。


【有些事情】

打开一只箱子,发现里面装着的还是一只箱子,小一些而已。再打开,里面仍然是一只箱子,但更小一些。

我收手。

我明白,这样下去,有些事情将不可穷尽,要么不可收拾。


【笑话】

他们在看笑话,但他们都不笑。不敢笑。憋着。憋疼了也忍着。也不哭。因为也不敢。

他们只是悄悄用眼神交换看法,偶尔也谨慎地彼此咬咬耳朵。

那个笑话感到寂寞,于是就自己哈哈大笑。


【一颗钉子】

一颗钉子咬开我脚掌心的厚趼,钻进来——它是因为冷吗?若是这样,它将温暖、安适地融进我的血和肉里。

若不是,那我就会将它拔出来,(顺手的话,递给那些收捡破铜烂铁的师傅们。)然后自己去打一针破伤风。


【不要久坐不动】

不要久坐不动,鸟雀会飞来,站你头上拉屎、唱歌,也不要突然起跑,邻家的狗或流浪狗、野狗之类的会来追你。

而它们均非爱你或恨你。与你无关。


【雨后•立夏】

“布谷、布谷、布谷——”一只布谷鸟在叫。高亢、昂扬、单调。

“咕、咕咕咕、咕咕——”两只,或好几只,或一群又一群的斑鸠也在叫。低沉、轻柔、悦耳。


【两棵树】

高个头的蓝花楹是半空中一大团丰盈的紫雾,并隐约透红;矮一些的刺桐,无比浓绿的叶阴间,有序地吐绽出一列列鲜红的象牙。

看似不相搭,它们却几乎紧挨在一起。


【一只红色塑料袋】

一个红色塑料袋在大观路上飞呀飞,飞上高高的银桦树,挂在枝丫上呼啦啦响,继而又尖利地鸣唱。虽然它不是旗帜,也不是鸟。
 
大观河清且涟猗,那景象,仿佛河面上有一块接一块的玻璃在沉默地一边跳加纳抬棺舞,一边坠落、入水、碎裂、下沉。


【霜降节气】

几乎是晴热难耐的一天。十余只土生土长的鸟雀的尸体被陆续发现。它们撞墙而死,但不是自杀。

也并非因为热。只因这城里亮闪闪、戗眼睛的玻璃墙越来越多的缘故。

这同一天,城外不远,约 200 只红嘴鸥的先遣队悄然飞临滇池,正在欢快地捕捉小鱼。


【我希望】

“他和善得像一个神父。”(神父真是和善的吗?) 
难道不能和善得像一头大象?

“他快乐得像一个国王。”(国王真是快乐的吗?) 
难道不能快乐得像一只蚂蚁?

随便你们,我希望他像一头大象一样和善,像一只蚂蚁一样快乐。


【略感焦虑】

报纸广告、电视联播、墙上标语、街头路牌,它们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那上面谁是你?

你说你已经花了好多钱,可眼花缭乱中我辨不出你,嘈杂喧嚣中也听不见你……


【你到海埂去干什么】

我从海埂回城来。我敞开车窗,让夜风都 进来。我喝了些酒,风大些,这样人容易清醒。

但感觉冷。我把车速压低。压得很低。夜 已深,车灯显得苍黄无力。我打开大灯,夜蛾 在灯柱里甜蜜地乱窜。我看见前面两个骑自行 车的人。 

一对中年情侣,那模样像是工人,难说就 是,难说还是下岗工人。他们手拉着手,骑行 在路中间。我没有鸣笛,只是再落慢车速。而 他们也不惊慌,只是鱼一样稍稍游靠路边,双双地显得从容、优雅。不看我,也不停下,仍是手拉手,仍是朝前……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轻轻一颤。几天后我将感受告诉别人。对方一小阵子 沉默, 然后问:你到海埂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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