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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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君(广东)的诗
(计 22 首 | 时间:2024-08-01)
高山、湖泊、海洋
不再是静止的
国与国之间的边界线
模糊的不能再模糊
我在寻找CHINA和USA的时候
孙女在为那一大片翠绿的山脉
和碧蓝的海洋惊呼
用清水洗过的地球仪
没有一丝污渍。这样
才配得上这双白嫩的小手
孙女每转动一次
我看到的是孙女如太阳
地球在围着她转
我有一套《金瓶梅词话》
遐想书中情节的时候
将一枝菩提叶书签
放在刚阅读完的页面
等我回神过来
发现这哪是书签
分明一老僧
李瓶儿也好,庞春梅也罢
甚至潘金莲
他都坐怀不乱
刘寡妇家
一头驴拉磨
一只狗看门
晚上有人翻墙进来
狗装睡
驴嗷嗷大叫
1960年11月7日
“望天婆婆”过世了
她双眼 像村口的枯井
右手抓住一把观音土
一身皮包骨
证明:她也是饿死的
奶奶给她穿了双草鞋
黄泉路也冷
饿着肚子 又露脚指
这是没办法呀
之后,立冬
或见地上有米饭
总能听见奶奶唠叨
这情景
搬运蓝天、白云
树木、小草
每一滴都没有生活的油腻
几只鱼,沉沉浮浮
追逐几瓣落花
经历起起伏伏的命运打磨
那些黄石
像我一样
静静地坐着,心无杂念
溪边,有女童戏水
她捧了一掌水放入口中
惊喜地告诉妈妈
这水,很甜
从医院到殡仪馆
十里
殡仪馆问派什么车
奔驰666元
国产车288元
父亲一辈子没坐过豪车
我付了666元
上桥,或十字路口
将提前准备好的硬币
从窗口往外放下三、五枚
给父亲买个平安
出发前交待司机
经过公园门口车速放慢
公园内鸟鸣花香、莺飞草长
老头、老太太
耍剑的耍剑、跳舞的跳舞
把父亲从乡下接到这座城市
这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这一路
我对父亲没说一句话
八十年代初
我去广州读书
父亲花五角钱
那是他半个月的工分
奢侈地请地了一辆拖拉机
送我去县城坐车
坐在拖拉机上
父亲也没对我说一句话
那段路正好也是十里
以前是父亲买回来
网络购物兴起
我在淘宝上买
收到货,父亲看了一眼
就把它丢进垃圾桶
顶部没有白条
广东人不贴这种
后来才知道
白条是纪念十九路军
淞沪会战牺牲的南粤子弟
百万出征三千归
粤地户户挂白绫
土砖泥瓦
换上了青砖琉璃瓦
原来一排一排
整整齐齐挨在一起
变成了东一户西一家的独院
一起在屋檐间玩耍的伙伴
过世或迁走
几个留在村里的
也病在床上
去看他们的时候
他们的孙女孙子
用羞怯又陌生的目光看我
村前的老井还在
奶奶说过,走多远离开多久
喝一口这井水
才算回到了家
堂侄告诉我
如今家家喝上自来水
上游建陶瓷厂和化工厂后
这井水再沒有人敢喝
长满青苔和杂草的井沿
使这老井像残留的老树根
透过乌黑略带清晰的井水
看见沉在井底的树叶和树枝
感觉这根在腐烂
冬至。乡下有风俗:
吃狗肉煲。邻居
要把他家的小黑宰了
三大棍砸下去
小黑望着主人。眼泪汪汪
我求邻居不要杀它
“你看它多么可怜!”
邻居怒:“不杀它,我吃啥?”
小黑见我与他主人争吵
对我狂吠不已。
邻居哈哈大笑:我要杀它
你要救它,它还是忠于我
这就是畜牲呀
笑声未停,大棍又砸下去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
问起见过最惊悚的场景
我无不作如此描述
一块口香糖
用一生
咀嚼
老秦是乡政府文书
他老婆是农民
儿子儿媳是农民
还有二个孙子
家里六口人。只有他
是领工资的
退休那年
老秦脑溢血瘫在床上
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的老婆
换了个人似的,轻声细语
递水、喂饭、擦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干不动了,她把儿媳叫到床前
说,好好照顾你爸
他活一天,一个月有三千多退休金
比养头猪强
写资本主义的香港
文化沙漠
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二十行诗有十行口号
五角钱稿费
买了一双袜子
那是我人生第一双袜子
整个冬天都舍不得穿
夏夜。村里的男人
睡在这里
小竹竿串织的凉床
宛如一垄垄庄稼
他们像稻草人
倒伏在田坎里
双眼盯着每一粒稻谷
累了,直接打呼噜
不累的,讲带荤的笑话
那时,我还小
看完《闪闪的红星》
一晚上都在寻找那颗北斗
边上的叔叔告诉我
北斗星要到差不多天亮才出来
丢弃在医院垃圾堆边上
一张来自高干病房区
一张来自普通病房区
都是上任领导装修医院时
一个价采购的
据说,夜半经过的人
听见它们在争吵
病床前有没有孝子
谁的病人探视者众
谁给医院带来的钱多
双脚,比较
大佛的头
小的象二根针
拼命地扇动翅膀
给人感觉
它要把坐着的大佛提走
八十多岁的父亲
躺在病床上。氧气管
胃管、导尿管、各种监测线
九十多岁的大伯看见这些
一把鼻涕 一包眼泪
父亲目无表情
眼睛一动不动看自己的哥哥
我安慰大伯:肿瘤压迫脑出血
父亲已没有了意识
搀扶着大伯离开病床
回头时看见父亲满眶泪水
天刚亮
雾气缭绕
下半身围了簿膜
裤子还是要湿透的
梅雨天
端起茶杯
便想起那些摘茶老妪
我风湿的双膝
似乎找到同病相怜的人
它们用酸痛交谈
大雪压下来
竹子弯腰、低头
我用木棍抽打着竹子
竹子瞬间直起了腰
仰起了头
这时,我想起了
那些曾经
抽打我身上的木棍
年老体弱
我接她来城市生活
小区前面有几栋烂尾楼
她偷偷地开垦出一小块菜地
收成的菜。自己吃
多余的送给楼上楼下的邻居
前几天新冠疫情严重
她带着口罩扛着锄头去种菜
保安不让出小区
她用半生半熟的普通话说
看你也是农村出来的
你忘了人误一时,地荒一季?
刀板拍头
鱼儿晕了
上称
放在案板上
刀刃
左割左切
上下起落
在被斩成块的
过程中
鱼儿挣扎几下
湿漉漉的案板
咚咚咚响
像一个
哭丧的人
医院消防通道转角处
一个中年男子在伏墙哭泣
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
想上前拥抱一下他,或
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那年我妹妹脑瘤手术
我也这样哭泣:全身搐动
一声声压抑的啼嘘,略带期望
仿佛是从心窝艰难地一丝丝
抽出来又放进黄莲水里浸泡
这几年呀,伏墙哭泣的男人
更多了。有中年的,还有青壮年
以至,经过医院的时候
我能感觉到,医院的墙挂满了泪水
比起教堂,他们一定听了更多的祈祷
看见自由女神像
你会大喊
这娘们贼好看
手上举的冰淇淋
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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