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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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奇

（阅读：996 次）

李佳奇，1999年生于哈尔滨市，萧红文学院23届作家班学员。有作品发表在《诗刊》《诗林》《星星》《绿风》《延河》《青春》《莲池》《花溪》《特区文学》《嘉应文学》《佛山文艺》《天津诗人》《浙江诗人》《四川诗人》《作家天地》《散文诗世界》《鸭绿江》等文学期刊，获得中国森林诗歌节诗歌奖（中国作协·2021），澳门“新性灵”诗歌奖（澳门比较文学学会·2022)。

李佳奇的诗

（计 19 首 | 时间：2024-10-05）

它被风雪压弯枝条
曾经长在树干上的花蕊与花瓣
如碎屑沉沦进泥土

这一刻有巨大雪球垂落
亭前，半个月亮
在湖上空游，露水闪电般飞散
一棵孤树用它的脉搏挖穿黑夜
重唤肌理光泽，萤火虫的墓苏醒

萧瑟之树，仍保持如一献祭仪式
行歌的生命，公子，雪
低头看，岛屿中未经漂染的白色骨骼

有的时候
就喜欢坐在车里发呆
看窗前两只小飞虫以树叶为伞面
悬空跳跃，到达枝干的另一端
云朵内发出翡翠绿般的鸣叫

喜欢这样在玻璃窗里无所事事
发呆，眼睛要瞪的笔直
看玻璃窗外矮树丛也悄悄地窥探我

就这样安静地坐一个下午
有阴云秘密出没，太阳需要休息
涂满乳白油画棒的鸽子在高空闪过
时间本就是用来浪费的吧

几只完全透明的飞虫比我们还幸运
它们可以跳一整天懒人的舞步
而我正静静看着摇动的绿色树木
发呆

屋外的空气越来越寒冷了
速降至零下四十度
在老旧小区，严冬里没有暖气
路灯沐浴在庭院的积雪中
我与生活被困在坚硬的围墙之内
需要用身体拥抱墙壁
温热守护房间的每一位
老物件家具
木桌椅与两个松木雕刻成的床头柜
儿时被我当作豆腐玩具的灰白橡皮
让它们不过早显现出寒意

四角书桌上
青花陶瓷碗里乘有一坛流动的池水
思绪重构出的记忆在水中化身龙鳞
我看到只属于盛夏未来的光芒
频繁闪现在我的眼前
可每当夜深时
窗外的落日逐渐消隐于无形
而微弱的月弓向我逼近

池水再次在碗中结成一枚冰晶
我把自己的双手贴紧这面湛蓝碗壁
像攥着一束篝火将其烘烤
并用身体的余温缓慢结冻

池水，你不用向我致谢
我与你都在消融中完成自己

余音绕着房梁不肯离去
古老的朽木发出最后的通牒
是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正在抓狂
点燃一根，燃烧过一半的蜡烛
会不会让富士山上的积雪
融化成一池水的滩涂
再从中生出一条流动的银狐
十二点，福音很快将至
那些奇异超自然现象，北极光频闪
当踏入这支命运交响曲内部
眼前的音乐家身体柔弱
正被燕尾服的黑色伪装包裹，不可触摸
十根手指纤细如他的身躯，像神
他弹奏出一粒粒巨人国制造的彩虹糖
我把糖球含在嘴里，不忍咀嚼
生怕它再化为一滩糖水，然后消逝
趁房间内的琴音尚且充足
流动的银狐还没有来得及逃亡
我用空气捏出一座艾尼路的空岛
请它进来做客，并用我的双手祈祷
幻想、迷惘、虚幻、滂沱，正向死而生
思绪、哲学、经文、梵音，不绝如缕
宇宙多是这样浩渺的空中夜景吧
令我们不忍心脱逃
在这自我造就的
温柔乡里
它们是冰冷的，也同样充盈

开车路过街角咖啡馆
杏仁灰罗马柱，波纹石膏线
绿色草甸子上的圆柱矮桌
它就驻足在这座城市里
在北方小镇
趁着地上还没有堆起厚实的白雪
会有人闲来喝一杯浓缩拿铁吧
点一块蓝莓巴斯克蛋糕
静静地，跟随五角型松树叶子
发呆一个下午
人世的岁月短暂又悠长
恍如朝露，蓝天边有泡沫云
用最舒服的方式打个慵懒哈欠儿
不要觉得浪费时间
有任何罪过
喝咖啡时不需要你的道歉

你是否会因为吃下一个苹果
而想起一件事
其实苹果和淡紫色芋圆球并无二致

当他吃下这碗鲜煮出的芋圆时
配上牛奶，足以浮现
浓雾中早被隐没的白灰
一摞老旧的棕木画框里仍有彩色折痕
两个青年人相互搂着双肩
被残损的玻璃器皿保护着最后一丝气力

根植于头脑泥土养料里
能够悬挂住铁锁的梦境尽头
多么深
同样的形状
是否会衍生出同样的酸辛
我咬下一口苹果
就像再次触动回忆的闪电

火烧云漂浮在半空中，在每天放学的小道
白色塑料袋与一些香蕉皮，散落于地
别再猜测事已成真的现实
停车场后身垃圾的前世已无任何意义
听说梅花在夜间开出花、凋零身体
是为了和雪告别
在人间修行，有松鼠寻松子过路
低矮灌木贴近桦树温暖又粗壮的枝条
通往人心的小木桥是否也相通
今日深秋，天气预报说吹三级北风
很多嫩青的叶子被风吹走
我随手放生了风衣帽子里掉进的残叶
那一刻我就知道，它是幸运的

我还记得我的玩偶小熊
上幼稚园要带着它
陪我吃胡萝卜营养早餐，睡午觉
白色卷毛，黑树脂纽扣大圆眼
充满求知欲与好奇，它个头不高
刚好被我藏在每日书包夹里
十多年后，玩偶小熊失踪
母亲早就把它当成废品卖到回收站
也可能送给了弟弟妹妹
它躲藏在屋顶纸壳箱堆里
沾满灰尘和煎炸秋刀鱼的油烟
毛发不再白净，与绿刺猬玩具一块发旧
哦，我的玩偶小熊！你在哪？
我那时太小，无法留下你
即使长大了，很多事依然像只玩偶小熊
陷在暗流涌动的诗句
不存在时光机，无法回溯

把火龙果切开
有红色的血液渗出
释放一阵苦涩的迷迭芳香
满足口舌应有之欲
会令你我生产出兴奋
当你亲手用坚硬不锈钢刀
宰杀掉一只没有生命的火龙果时
也可能是圣女果、冻柿子、红番茄
是否曾想过
它冥冥中的出现
并不是为了让你粗暴地吃掉它

它在棲隐寺飘零而落
快用双手遮住眼睛去看吧
看粉白喷泉不断逃逸
我们以心观心
山泉水与深邃山谷里的余音
同古刹的钟鸣相互纠缠
挽不住的白色云朵
身躯飘逸
一枚粉金樱花花瓣
此刻，就雕刻在我手心背面
世事无常变化
万物皆有它们的灵光闪现
像五角钱硬币
就揣在我的蓝色牛仔裤兜里

雪被昏睡的藤蔓覆盖
新世纪的绿色生命休憩灵魂
缠绵 不可言说的谜语
抓紧 用嘴唇亲吻尘世光晕
咬出一口济慈绝美的伤痕

金桂、迎春、木芙蓉、海棠树
开出朵朵静态莲
奢望想与人世和解
可积雪的凉意久久不肯褪去

谁会从幸福者的玫瑰中得到指引？
迷滩中苦苦哀嚎的蜷缩四肢们
我能听见他的声音
寒冷与恒常相悖运行
在苦与乐的精神辩证法中
唯有美寻求着开解

我会被风吹向哪
白羽毛种子在宝石蓝的海面飘荡
如无根浮萍，遁入
孤独，是所有物种必须忍耐的方式
但同样自由
宽窄巷子旁的流浪猫狗
以一席草坪和马路旧桥墩为家
浑圆的老鼠为了地上肉饼顷刻出洞
蚯蚓穿行在雨后潮湿的红泥之巢
它们并不觉得自己在流浪
我们何尝不艳羡那枚小小的蒲公英
拥有飞离地面的超能力
星期一早晨，闹钟叫醒半空种着的紫梦
沉重的脚掌再次沉沦进泥土
身子在人间也越发沉重
停下来，在无人驻足的街区三月花园
吹响一株饱满的蒲公英果实吧
和弦与琴键，飘向天空的蓝海时
心灵也轻了些

绿色树
飘出残寂的狐狸白
冬日里，所有树木一夜间聚拢身体
用来抵抗人心里的寒凉
面临被迫的
无法被自然终止的抉择
选择彻底凋零，还是
休眠自我意识的本身
九十九天后，气温会回暖吗
雪覆盖住了一切，如不会眨眼的刺客
在黑色仪轨上放置星星
绿色的人造氛围灯筒
光，打在不完整的枯萎松枝上
这才是完满吗
棱锥的风形像刀子
划刻出每一件物像的唯一结局
痛，但无言
你与我再无法得到加冕
雪继续下着
又叠出厚厚一层

窗外有哗哗声
一场硕大雨夹雪
城市天气预报发出警告
稍不留意，大雪
覆盖住昨日晴空下翠绿着的松木
那些仍坚挺着的执念，供人把玩的观赏草
浩大沉默的白
遮住一切丑陋又完美的躯壳
我们，在人世沉潜，时日
并不会因短暂的欢愉有所停留
未南飞的孤鸿，叫声被定格在北方幕布
没有一团滚雪球是无辜的
庭院更新
在事物萧瑟的微尘里开出白花
雪落满大地时，就漂白了心的山头

我把头靠在你的肩上
倚靠着你的肩，彼此触碰这透明皮囊
你与我已无法听见
讲台前任何言语里的白噪
我们融化成一滩水吧，在人造岛中流淌
当我流进你的胸壁，你淌进我的心脏
请用你的名字为我命名
外面明明下着大到暴雪呀
气温突降，一夜间冰从枯树生长出锋刃
白色积雪覆盖住昏暗的巴洛克式路灯
屋子里留有炉火烘焙面包的热气
面包烤好了吗？
火，还在燃烧着，也许我们都忘了
窗外已是冬天，蓝色霜早开满了尘埃

那是他于冬至能延伸的最长距离
在破晓的风尘中结霜
只需稍一碰触，就化为虚有
当疼痛成为习惯时，便麻醉自己
轻薄如刚化茧的一只彩蝶
还未沾染上花粉执着的恶习
借漂泊的雪衍生翅膀的矢量外衣
逆旅，你走近坚刃薄壁
在严冰的刀尖上舔舐心房
滚烫，却薄如一枚坚冰
成全白瓷瓶碎裂后的所有可能

阳光总被人们定义为暖橙色
当它穿过索菲亚拼花玻璃
光轮旋转，射进古老木质桌芯内
时间超越人世的距离 
翻转起特洛伊未休眠的睡意
当社会达尔文主义开始灼蚀
人心，小说中骑士们的精神之光 
我能听见他们的心跳声
与一些修士手中祈祷文
彩色玻璃窗开出雪国异疆的花团
对于神圣主题延续的畅想
人类智慧 
亘古的奥秘渐次生发于红莲之内
我伸手去触摸一朵红莲的经脉
仿佛碰触到了
久违的柔软，指引
一个生命

悦耳梵音，废墟之上的庙宇
接踵而至。篝火焕发出的
江川与风流，盎然

透过皮囊，娑婆虚空
美酒消愁
更使人寻得一隅帆舟
醉卧于波涛中。寂静处
蓝帆布上飘散的薄云
随波去逐流

何处觅得庄周。起航的船只
不再返航。启明星皆指引人们
去往远方，何处不归属南柯一梦中

坚果难以，被拨开
它坚硬，穿戴一面青铜战衣
可果心咸甜适中
是它活过日子里的辩词

我们在肉身里也藏进几段誓言
味辛且艰深
一半是我，一半是你
我们坐在绿榕树下等待坚果砸落

你期待被别有用心之人，捡拾
用红炭铁钳敲掉固执的多余部位
果壳破碎，果心也承蒙上裂痕

你固执，如一枚坚果
我凿开果壳，未寻得蓝色果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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