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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诗

九月

(阅读:372 次)

九月,原名赵仁宪,重庆人。曾入职报媒,现就职水利。搁笔十余年,2024年重涉诗文。在报刊及网媒有作品发表和参赛获奖。

九月的诗

(计 19 首 | 时间:2024-11-10)

【今夜有月】

今夜有月。
银色的花粉布满天宇。夜虫浅唱,
在暗淡的角隅翻读爱情的经典。
百合的花瓣纷舞于感官之上,
缕缕幽香上升。

满目秋水如潮。漫过林莽、废墟
和金碧辉煌的宫殿。
细腻舔噬肌肤。在眼睑与心际之间,
箫管低徊如思人之脚步绵缠。
露之梦正为月光而圆。

窗棂儿裁出的单纱,一绺一绺,
铺陈室地。谁将披之而入?
雪白的精灵飘忽不定。留不住,
象偶然划过的野鸟的孤声。

有花在夜月里绽放。
用耳朵能听到一切。闭上眼睛,
世界很圆满:两颗心和几滴清泪。
没有杂质。月色纯净像蒸馏过的水,
像自心而出的言语,像浸在
光洁柔纱中的情感,
热烈、羞涩而又执著。

清醒便是沉睡。
最细切和最澄澈的旋律
流进六种感官。
月亮与我一样平等,彼此
用默契交谈一切,定义一切。
不要出声,月在酣憩中流浪。
静谧的美丽,她的足迹是我之茕影。
太阳似的恢宏。一半的时空由她主宰,
多些思想,少些汗水。

破败的马车已辗过苍苔而去。
月色淡薄。我通体透明,
让月坐在心头成为一种警策。
谁会在世事的立体画中垂下头来,
双手抖颤?
今夜有月如明镜之清光,
无声无息。


【解构】

风拨过湖面
无数枚太阳舞于水上。像我之记忆
受幽谷里一朵兰花的提醒。滑下悬崖
在一方尖岩上摔成莹洁的碎片

我并不痛苦。古堡巍然
风沙切割着它由来已久的伤口
没有鹰在这里落户,只有鼠
生活无绪像攒聚的乱草。流星
是可值同情的弃儿,我无意中成为
陨石最坚韧的部分

我也时常被阳光击败,像某些冰块
规律的得胜旗在头顶猎猎翻飞。想逃
冷冷溜掉,也不过是一种偶然
很明显我也气喘吁吁
但我并不痛苦。积雪一样沉着
被挫败是一中偶然
你说那支兰花何独留香于谷地
而不在你身旁笑开
一一规律是一种偶然

所以我并不痛苦
我仿佛是在完成一种解构
鹪鹩与我不能成比
一次次在庆典中死灭和重生的,是我
此刻,水鸟画过我平静的心境
是一种偶然。


【晒棉絮】

又至末伏。想起母亲,这时节
总得叫上我,搬出不多的几床老棉絮
在院坝里晾晒。还说
棉花板结,见见太阳,就柔和了

一天里,她会好几次去翻面,拍打
像是要用阳光,把上年以来的秋冬春夏
都洗个遍,涤净残留的浊气
也只在那时,嗅着旧棉淡淡的烟熏味
我竟梦幻般地,飞翔在了课本里
白雪一样柔软的棉田上

窗外蝉鸣正噪,不久还有秋老虎
吹着空调伏案的我,腰颈僵涩,
莫名地,忽然觉得自己才是
母亲已多年未曾翻晒过的
一床老棉絮


【小麦】

九个月。你势必历经
一个女人孕育生产的全部过程
并暗度肃杀冷酷的节令

揿停时间。盖上霜雪缝制的棉被
把能量收缩到奇点
炼铸强劲的动力引擎,等待
暖气重来的震痛

返青拔节抽穗灌浆,节律井致
蕴蓄精魄与才情
以狂放盛大的泼墨写意
一气呵成满地黄金的华北和中原

然后,用阳光挤干水分
在极度研磨下
交出所有被称为营养的物质
喂饱人畜
完成自我的涅槃


【在雪山顶上】

“越接近太阳的地方
越寒冷。”
自然的神谕
——在冈仁波齐山上

你可以纵览景象壮美
抒尽寥廓胸怀
虔诚祷告
但必须忍受万年不化的寒冰
天风锐利的刀尖

那是高山柳和雪豹的瞭望台
千磨万击
仍在冰风彻骨中
筑成生命不息不绝的传奇

四河之源
玛旁雍措永不枯竭
那是雪山与阳光演绎的神话
俯视万物的神
坐化在,雪山顶上


【父亲的文本】

父亲脸上的皱纹
是汗水的渍痕,岁月的勒刻
也是父爱如山的印证——
这样的抒写,我总以为有点
习惯性的敷衍

一天,倔强的父亲在病床上沉睡
病房冷寂。突然,我莫名意识到
日子的习以为常,已让我很久没去
注意父亲的容颜了

他那枯槁的脸,和手背上
许多暗沉崎岖的斑纹,地衣般匍匐
原始而陌生,仿若源自
甲骨文世纪,或一个更久远的部落图腾
左颧骨的绛疤,是开山改土钉上的铆
正透出某种,封印的味道

此时,我隐隐觉得
是不是父亲身上那些龟裂的文字
如诡秘的爻辞
已占卜了他一生
并向我渗入了,结牢命运之绳的
原初力量


【三角梅】

你万千只手臂独立出行
塑起城市风景。释放
囤积的全部阳光,并把炫目的热情
挤干。残花成朵跌落,严重脱水
半透明的三片。在卷地的风里,旋转
气色不减,与贫穷的根系耳语
“紫茉莉一一多贞洁的种群啊。”

纯正的种子被泥土遗忘。身体以
最简的方式分离,情感被凌乱切割
仍开成三瓣玫瑰
“没有真爱是一种悲伤。”
象征之恶和花语之毒,源于
你炽烈太过

入夜,凉雨袭来
你又攀上了谁人的窗台


【半月】

脖子酸涩。好久
没在夜晚抬头看天了
今夜,仰起头,突然有些惊喜
车水马龙之上的夜空
居然很安静,很干净。下弦月
米黄剪影,欠着身
像在迎候它的另一半
一架飞机,点着细小的烛火
默默飞过来,飞向它
眨眨眼,又
匆匆滑过了它的脸庞

也许,半个月后
会有一架飞机踽踽而来,停泊
在它缺失的等待里
谁说不是呢


【三种树】

有三种大树背井离乡来到了城市
银杏、香樟和小叶榕
落户在三条街道

它们年纪都不算小了
初来乍到还被截了枝桠理光了头发
专家说那是为了好养活
街道以它们的名字来命名
就像某些种花养狗的给孩子起名儿

银杏站在新城,显得高贵
整日欣赏车水马龙,人世繁华
小叶榕蹲在旧街,默默照看着那些
喝茶下棋修鞋遛鸟的人们
还有按摩店老板娘在招徕生意
香樟树临河而居,可以看流水落花
除了驱蚊,却不能伸出手臂
去悠闲地垂钓鱼虾

城市行道树极少有鸟儿居住
鸟们在这里很难找到朋友找到爱情
银杏香樟小叶榕也一样
看惯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甚至看过各式各样的汽车擦挂追尾
同处一地,从不谋面

从春天到夏天
银杏香樟小叶榕都一片葱茏
但银杏挨不过秋冬,就叶尽枝枯
人们避寒蜗居后
小叶榕便会沉沉打盹,消磨光阴
只有香樟树,还在高高地
远远地顺着河流
去看它们家乡的影子


【悬停】

瀛山飘来一朵云
搽着处暑的红晕,泊在镜湖
透视自己,与背后那块蓝水晶
若即若离了一整夏的
契合度
几粒小蜂,仍在近岸的残荷上缭乱
倏而凌空,静置
像是在想起一些什么事情
片刻,都径直朝山脚的小木屋飞去
我莫名转身,摁停
喘息了大半日的汽车引擎
踽踽长堤。低眉间
夕阳已坐在湖光里用文火煨满山色
把一大碗浓酽的红茶
递到了我面前


【菩提】

安坐一颗菩提树下
它正撑起伞与酷日对抗
我的汗水不再下淌
它浑身的水分却在竭力上行
如一挂瀑布逆流
繁枝筛下光斑,蝉翼般微微颤动
果实零落,或青或黄
似一枚枚弹壳,也像弃儿
临地的枝干伸出数条根茎
够向,花坛深处
一缕凉风忽来,光影明灭,游离
几片黄叶,小帆船一样
划过我的肩膀,额头和发梢
我拾起一只,细细端详
想要透视点儿什么秘密
一丸菩提果,又随风跌落
正敲在,我的百会穴上


【如是之隔】

@心脏

上帝以超现代手法
打造的两进四室。生发
律动有致,精悍倔强的鼓乐
内蕴渊深,活力偾张
间隔是墙,瓣膜是门,血脉是路
强大的收纳与转运场
物流高效。机制严密,关联
全部脏器、神经、骨骼、皮毛
亿万粒待哺细胞

如是,若贯以经络气血之理
貌似繁复,却更无
门墙之隔

@他和她

硝烟散尽。于他
此后每件事快要发生时
总会忖度她出现的所有可能性
尔后逐一排除。比如一场电影
一个聚会,一辆巴士,甚至
那家花店的门口
某日,她从远处走来
下意识低下头,用齐眉的刘海
将他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如是,有时彼此仍然以为
他们两头,只是系上了一条
长长的河流

@一点讯

从老家去邮局是十里。当年
父亲却把它量成了十步
每月寄出些打包了祈盼的钱粮
再打捞点
儿子时有时无的消息
如今,儿子和父亲
只隔了一部手机,一指想念
而年迈的他
已看不清儿子在里头的
只言片语

如是,儿子面前却多了一条
无法丈量的
逆着时间延伸的路途


【在夜空飞行】

夏夜,有三个不速之客潜入家来
一只蝙蝠,两只长腿节枝动物
蝙蝠兀自在房间探查,咚咚撞了几下门窗
竟没发出丁点儿类似老鼠的吱吱声
两只昆虫一只趴在地板,一只贴伏墙上
动也不动,安静得出奇
过了许久,都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不知道它们在等什么,屋内的灯下明明没有飞蛾
为它们敞开落地窗时,我看到了外面炫彩的霓虹和万家灯火


【天涯之外】

那些年,母亲常出远门
到外乡,去县里,还进过省城
兜售她自鸣得意的手工精品
——米粉,苕皮和萝卜干

无数次,我都眼巴巴望她
从天边归来,裹着暮色余晖
带回几粒薄荷糖,甜丝丝的清凉
还有,催我入梦的故事与远方

如今,母亲已告别夕阳
去了她更远的远方。而我
行色匆匆,正在奔赴自己的天涯
——不敢去鹿回头,我怕看见
母亲仍在叫卖她的得意之作
佝偻在,天涯之外


【走光之夜】

那是异域景区夜场的余欢
零点的灯光褪去舞女裙摆的狂野
又为她镀上了幽魅的朦胧。却仍被
台下乙醇点燃的火焰,一层层洞穿
没有你想象的戛然而止

世界光怪陆离。总在引诱命运
献出最柔软的部分。有时,极想
逃进一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安坐,身如沙漏,一粒粒消解
直至剩下心,和脉动
保留来自原初细胞的战栗与思考
不倾诉,也不被发现

然而月色依然清朗
飞蛾在集体寻找聚光灯
青蛙的长舌蓄势待发,蝙蝠启动了
预谋的雷达。却无一例外
被猫头鹰的红外摄像锁定。你的
某些密而不宣的过往,还有
窖藏的诗行,只消三杯两盏淡酒
也会在月光的挑逗下,一一坦露


【月色】

这月色,水洗的玻璃
母亲,在里面贴过花黄
剪过刘海。还在两鬓
拉过丝卷,摆弄过
碎花的裙

这月色,磨砂的玻璃
母亲,住进里面
拿门前的溪水和脸颊的盐
搓洗日子。饮饱牛羊、孩子
和一季季豆麦。黄髯者
才挂到墙上,又有啼声
在晨炊里呱呱坠地

这月色,古铜的玻璃
像极了天堂的琉璃。那里
蕴藉了一个碎花裙的女人
关于养育的
一串青青黄黄的故事


【空房子】

某日。我们打开了,封土的祖先
他们的家,都已是些空房子
我们拣拾细菌啃剩的骨头,掘起一抔
据说藏有,先人气息的底泥
活着时,或许他们,只知乔迁不懂拆迁
石砌的三千块,土筑两千。真正的
最后的物权和遗产
受了浮惠,我们又复合了坑门
关上一坑虚无
旁边,几枝开败的矢车菊
 
我们为祖先修造了新家
洒入那撮泥土,再压上了几根腐骨
在阴阳先生例行的法式中
我突然莫名感到,长久以来
窖藏于那些空房子
透着香火味的浓稠思念,怎么
一下子都空了呢


【丑角】

你只在有阳光的时候
才蜷在垃圾桶旁,翻晒
赖斑累累的躯体,不停扇动犬尾
乞悦的目光投向川流的路人

即使落水
现在,也不会有人再穷追猛打
从未有过的人身安全感
这条街道,除那些水泥箱外
大多数地方都是你的席,你的榻
你的休憩场,你的观景房

夜深人静的剧场
你是孤独的主角。游走思春的猫
在黑暗里撕心裂肺,宣泄
极度充盈的欲念。而你
却没有一句台词
突然想起,白天那只铁链拴着的
金毛犬,扭头斜了你一眼

在这连空气也显得逼仄的城市
有时你也会做一个好梦
你被簇拥着,闪亮登场


【冷杉】

在瓦屋山其实并不平坦的峰顶
或孤悬,或簇立
我不知道你何时萌发于此
手臂荆棘丛生,探入云雨深处
高冷,苍凉

夏日徐来,附生的杜鹃都会
用灿烂的血红,染化你雪制的斗篷
珙桐也会遣来她的信鸽
但你,仍不动生色。如铁塑
静穆,凝视。钢针一样

凌厉的目光下,草长莺飞,人头攒动
我刚躲过一阵凉雨,又走进了
一片更深的云雾

冷杉——
我是你俯视而过的,大约
第几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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