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童天鉴日 车邻 落葵 杜婧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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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广学

（阅读：206 次）

周广学，生于山西屯留，现居山西晋城。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晋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歌散见于《诗刊》等全国各地报刊。《诗刊》曾在“新星四人行”栏目推出其作品；《大众阅读报》曾两次发表其诗歌专版，并配发过评论。其诗歌多次入选《中国年度诗歌》《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等权威性年度选本。其名字被中国诗歌网列入“2017中国诗坛实力诗人名录”。曾获山西诗歌大奖赛银牌奖、《黄河》优秀诗歌奖、中华散文网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诗歌类一等奖等奖项。出版有诗集《含泪的花期》《周广学诗歌精选》《零的抑扬顿挫》《掩藏着鸟鸣》，其中，《掩藏着鸟鸣》入选山西文学院“晋军新方阵”第五辑。

周广学的诗

（计 17 首 | 时间：2024-11-18）

往往是中午时分，我正待在宿舍
突然看见父亲推门进来
这是我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间的珍贵时光
父亲骑着他那辆老式的加重自行车
从农村的家到市里或县城
一趟一趟反反复复地看我

那时我们家发生的最大变化
就是我和妹妹弟弟们一个一个离开了家
父亲今天看这个明天望那个
自行车给了他苦和累也当了他的脚
而过去，自行车是他的手
将我们温暖地托举着
他在横梁上装上木制的儿童专座
还看好结结实实的后衣架
他带着我们看戏，走亲戚，参加各种考试

……当我的青春在城市里繁复
父亲一次次坐在我单人床的床沿上
他话不多，表情深沉凝重
并且坐不了太久
他还要到外面捎带办些其他事情
要尽量赶在天黑前返回家中

我那时很任性，如果正遇生活中有烦恼
就对着父亲发一顿牢骚
父亲默默地听着，有时和颜悦色安慰我
可是他走后更加牵挂我
因为不几日他的信件就跟着来了

多么明亮的一幕
仿佛我刚从一个幽暗的洞中走出
抵达了洞口

多么惊人的一幕
堂屋门口
蹲着一位老人
他在唠叨着，唠叨着：
“他们也不知哪里去了
把这孩子锁在家里……”

我是站在东屋土炕
趴在窗台上
透过窗玻璃
看见了窗外这一幕

我是刚从炕上睡醒了过来
越过炕边的火台
下到地上，到门口拉了拉门
门锁着
于是我哭着爬回土炕
趴在窗台朝外张望

我的哭声惊动了老人
他的话让我感觉到奇妙
他面孔略略朝向我的形象
让我感觉到快乐
他就是外面的谜、爱、美丽

我隐隐的激动一直延续至今
——啊，他就是那时的一整个世界
和它的未来的光明和代表

这位老人，是我的曾祖父
在我两岁零两个月时，他去世了
但那时，窗户内小小的我
因为他，无比欣喜地止住了我的哭声
生活就那样被打开了

我看清了自己
我就是秋天里摇曳的秋草上
那只茕茕孑立的秋虫

当你激愤地说我：全是缺点
我突然释怀了
我站在了我的背面

幽暗使我静下心来
所有的忧伤怨恨
以及种种变形以及
——但你不知道我刚才被遮蔽在核心的快乐
——全都烟消云散

我很小，就是这样小：
突然间——也许永远
恐怕是再也发不出任何悲鸣

你宽阔的额头亮在高处
可是没有人洞悉我们婚姻的秘密
你思想的美髯一茬茬地生长
也不会被他人特别留意

唯有我享受着其中醇厚的甘甜
当然爱是一颗内核
可是它被风吹透雨淋湿怎么办
它长出可怕的牙齿怎么办
二十年的时间
我们不断地打磨它修葺它
我不能不称赞你是理性的典范

你以金属的刚韧纠正我的任性
又让自己的过失毅然回过头来
消融在敦厚的天性中

我们的房间
拖布清洁着地板
每当矛盾沉入寂静
我们总能从这日常的劳作中
听出朴素而曼妙的音乐

这样的情形越叠越厚了：
我擦干眼泪回到你的怀抱中
以至于幸福能够将细密的根须
牢牢地扎在里面

你那里有水吗
你那里下雪了吗
比白，洁白

可是，时代的火星
早已烙在你身上
留下斑点

……

那么，我会不会坍塌
冻僵

在这绝望之上

到上伏村，路顺着蜗牛的壳
旋转着向下

树的排，玉米地的片，山的蜿蜒
都滋长一个词：“绿”

房子们抱成团，坐在路的臂弯里
又被安置到绿的中间
逆着车窗
退到后面去了。另一些房子
再抱成团……

迈着台步，到上伏村的路
不声不响地寻找着

它很艺术地，把最静的绿
和最绿的静
糅合到最后——深处

我爱高山也爱大海。
我爱他们。
爱，在我的生命中不止一次。

前一次埋了起来
我在它拱起的土堆前
立下碑：“永远……”

深夜里的光
醒着的悠长缓慢的痛苦
照亮了我的认知。

尽管那只是原始人的洞窟里
流出的
小兽的血。

你不再需要我。
这种真切摇落一树鲜嫩的叶。
一场雨过后，

残留的水珠
“簌簌簌”， 惊动着
滑落着，在黑下来的四处……

我是很低的。是粗陋的。
一块泥巴攥紧了根本。
在够不着你的地方，

我说：“永远——
我敬畏你
心疼你。”

这样的幸福延伸着
河水一样潺潺，流岚一样
缭绕于山间……

当我抱怨你不能够想着我
你从别的事物中
抬起头来——这我已经看见。
你否认再三，像三股小风
吹开我脸上锁住的玫瑰。
我保留的天真有着少女的颜色
沿着电话线染到你那边

你那些秘境明亮起来
一扇扇地敞开窗户，我深深知足。
我像个小小的驴儿望进去
感到世界上到处是青青的草

走出屋子，被蓝蓝的天空照耀。
这天空下也有你的那间屋子的
到夜里，它将亮起柔柔的灯盏。
我抑制不住地说出声来：想你，想你……
空气向着你的方向轻轻地震颤

这样的幸福延伸着
会一直延伸到邈远

我期待着这样一个时刻
远方的园林将它
繁复细致的花纹移到我面前
一只美丽的豹子在里面
轻轻  撕咬着自己的尾巴
人类最天真的语言
被我说出——
“让我嫁给你吧？”
尽管已带了弯曲的问号
或者，还要加一圈
染着夕阳红的篱笆：
“只这一刻。”

我已经很大胆但还是
暴露出天性中的
小心翼翼……
而我期待着

穿过漆黑的隧道，那词语里暗含的声音
拱破坚硬的地壳，那声音里携带的词语
那种暗中传送的力量，锐利的箭矢

准确无误，我心中郁结的饥渴被射中
一粒种子被埋下，一朵花蕾
微微颤动。……那来自

远方的光芒和地心的火焰
被我红彤彤地，一再紧握
但它们不会过多地停留。它们将

沿着我的血液绽放，高贵如牡丹
沿着我的骨骼升高，参天如古木

我的嘴唇吐露一些字句
追随着你。粒粒珠玑
溅落满地

这是个不恰当的
时刻。要在各自的内心
包藏秘密

阳光从窗外
斜射进来。落在我的
膝盖上。你很坦然
我却显得离奇

啊，一些又一些
缥缈的音乐
藤蔓一样，将我牵扯进
易碎的月光里

已经很近了
我担心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那于我是一种仰望
——高远的星图是你心灵的
神秘记录。——所以大地将
孤单者，倾斜在危机四伏的夜。

可是眼下，最单纯的真理
写在你辽阔的原野——

它的青草青翠欲滴
无限地萌生，蔓延
又在风中起伏，荡漾。

它这样逼近了我。
尽管我只是一颗小小的沙粒
也已经产生呼吸……

我已经不能够再去悲伤
片刻的郁闷之后，必须马上回过神来
将两个嘴角微微翘起，带动整个面部表情
微笑是一种体操，全身经络正在打通
气行血行。仁慈的女神适时降临
我的眼睛开始放光，我的心灵
被擦去灰尘。一面光洁的铜镜
映照生存的美好：我活着。呼吸

相反的方向已经走得太久
我是那么易于受伤。不止敏感于
一粒石子的棱角，一根藤蔓上的
刺。这个世界究竟赠与我什么
在一切之下，在黑暗之中
生命发出尖锐的吁请：健康
如果我能够像河流一样
不觉得包容，她只是顺畅……

第一千零一个
伏在暗处
被灰尘笼罩
你暂时忘记了它的存在

你的四周一片缤纷的喧哗
一千个理由
让你津津有味地活着

可是你挡不住那暗处
悄然的汹湧
以至于它像天鹅一样
高高地昂首——
瞬间，所有的春草枯败

它显现出奇异——
它不哭泣，但比哭泣还痛
它自你的心底缓缓起立
优雅而坚定

它迈开了步子
啊，它要带你赴死……
要为你摆脱
摆脱命运布在脸上的阴影

人们对诗人的诋毁，我多次听到
就像高高在上的云彩，把阴影扑下来

咒语之间夹着描述：“独坐山头痴望飞鸟！”
“半夜三更在沙滩上游逛！”……

而我只愿成为一位纯粹的诗人
于是向蚯蚓学习柔韧

掘开人群的土
把自己藏得深些，更深些

我的脚步留在了地上
屋里屋外——简单的循环将时光拉长

吃粗茶淡饭。听微风在花瓣间呢喃
阴柔的树荫，缓慢转动着四面八方

感谢神的提醒：后退一步。
当人群那欲望的气球碎裂在天空
我这里剩下了澄明的空气
剩下了大地与山川的花纹

提前到来的傍晚显得悠长
我在河边漫步。消隐了爱
我在爱之后捧着爱
当我抬头瞩望远方
夕阳的余晖，宁静而辉煌

小小的，你们不要在这里闪烁
我所抵达的是明天的光芒

你们这些鳞片的喜悦
波浪的拥挤
止不住的言说
请等一等

——谢谢你们给我的温暖
可是我怀着一颗殷切的心
我的额头迎向远方
请让我从你们中间疾步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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